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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 中國青年報作者| 寧迪

截至10月18日24時,有4.76萬人領取了數字人民幣紅包,支付業務量達6萬多筆,支付金額876.42萬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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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幣不只是貨幣,也是中國經濟騰飛的見證。

1948年年底,第一套人民幣發行面世。隨後的70多年裡,共發行了五套人民幣,如今進入數字時代,它亦有了新的形態。

今年10月,深圳市政府聯合央行開展數字人民幣(央行數字貨幣)紅包試點,深圳市羅湖區政府出資1000萬元,以抽籤的形式,面向5萬名市民發放數字人民幣。首次亮相的數字人民幣,面值為200元,設計上與紙鈔相似,上方左右兩處印有“國徽”和“中國人民銀行”的圖樣。

試水居民消費

深圳市民王鑫是一位抽中數字人民幣紅包的“錦鯉”。 10月12日,他收到了短信通知。按照短信上的要求,點擊“數字人民幣”App的下載鏈接,完成幾個操作步驟,王鑫就可以憑手機裡的200元數字人民幣去深圳羅湖區指定的3389家商戶消費。

對於早已習慣使用支付寶、微信的手機用戶來說,數字人民幣的結算同樣快速便捷,只需要在手機屏幕上向上滑動數字人民幣圖片,用專門的POS機掃一下就能收款到賬。

然而,數字人民幣的支付特點又不止於此。憑藉手機裡的NFC(近場通信)功能,用戶在手機網絡離線狀態下,也能與POS機實現正常交易。根據設置,中籤用戶可以通過銀行賬戶向數字人民幣App裡轉款充值,但數字人民幣不能轉出。

數字人民幣有使用期限,10月18日24時前到期,逾期未使用的紅包將被收回。數據顯示,截至10月18日24時,有4.76萬人領取了數字人民幣紅包,支付業務量達6萬多筆,支付金額876.42萬元。

蘇寧金融研究院高級研究員黃大智表示,面向5萬名消費者、數千名商家,此次數字人民幣的試點,規模不小,“數字人民幣走得快慢取決於央行推它的決心。”

2014年,央行啟動對法定數字貨幣的研究。 6年間,央行數字貨幣從技術路線的討論一步步走向了最終測試。這個速度放眼全球來看,已處於領跑階段。

對M1、M2的替代應由市場來決定

但也有中籤用戶認為,數字人民幣“便捷是便捷,但沒感到什麼'質'的突破”,整個支付交易體驗下來,和用第三方支付軟件別無二致。

學者們對此並不意外。這個觀點的背後恰恰是目前大家討論的一個熱點問題:央行的數字貨幣僅是替代M0,是否有向M1、M2替代的可能?

M0、M1、M2是反映貨幣供應量的三個指標,我國的貨幣分層把流通中的現金定為M0,M1是在此之上加上單位活期存款,M2還包括其他存款、保證金。

對於我國法定數字貨幣的設計,央行不只一次強調,現階段的數字人民幣是對M0的替代,這是因為目前現金的發行、印刷和貯藏等環節成本高,易被偽造,甚至被用於洗錢等犯罪活動。

今年9月,央行副行長范一飛還發表了《關於數字人民幣M0定位的政策含義分析》,強調數字人民幣採用的是“中央銀行-商業銀行”的二元運營模式,即央行並不直接對公眾投放數字人民幣,而是通過商業銀行向央行全額繳納準備金的形式發放。

有專家提出,數字貨幣不應局限於替代M0,因為M0在貨幣總量的比重已經降低到4%以內,而且現金在很長時間內都難以徹底消除,這可能會使數字人民幣的投入產業的實際價值大打折扣。

但更有專家指出,基於M0的考慮,一方面是從央行的職能出發,央行本身就不是吸收居民儲蓄存款的機構;另一方面,如果數字人民幣拓展到M1,那直接會觸動商業銀行的現有業務,從金融體系的穩定性考慮,數字人民幣也不會替代M1。

在社科院投融資研究中心主任黃國平看來,數字人民幣的一個特徵是可控匿名,如果要涉及存款等業務,那就涉及怎麼開發“數字錢包”了,並且還要在這個數字錢包裡實現數字人民幣的可控匿名,在存款、理財等業務上也能實現可控匿名。

浦東改革與發展研究院金融研究室主任劉斌認為,現在討論數字人民幣的特點是基於其對於M0的替代,包括點對點、可離線交易等。目前世界上,對法定數字貨幣的特點尚無定論。現在基於銀行賬戶的M1、M2,形式上已經是“數字化”交易,在這個基礎上要思考的是,數字人民幣替代M1、M2是否真的有其必要性,基於何種政策目標來代替M1、 M2。

亦有專家指出,從目前的試點情況看,數字人民幣在現金使用流通較多的區域、群體中使用更有突破意義。但要注意的是,這些區域通常智能手機普及度不高,或存在“數字鴻溝”。這就要求,在這些區域推廣數字人民幣的使用,首先必須解決硬件設施等不足。

中國銀行原行長李禮輝在年初參加的一場數字貨幣主題會議上曾指出,法定數字貨幣能否替代傳統貨幣形式,甚至取代新興的電子支付工具,成為主要的貨幣形式和主要的支付工具,最終會是一個由市場來決定的過程。 “這個抉擇條件是(法定數字貨幣)會不會更便捷,流通成本是否更低,大眾是否樂意接受,形成具有商業價值的經濟規模。”

重構金融體係為時尚早

數字人民幣的試水,對金融體係將產生怎樣影響?

一些專家認為,只要在二元體系的運營下,數字人民幣不會對商業銀行形成衝擊。未來,若採用數字人民幣進行專項貸款資金的發放,央行可以掌握資金流向,銀行就不會把專款給到不該給的企業或個人手上。

在黃大智看來,貨幣體系的運行存在大量的中間機構,這中間不僅有商業銀行,還有支付結算等機構,近年來,商業銀行和支付機構的功能逐漸拓展,數字人民幣的出現可能會使得它們的功能發生一些變化調整。

“商業銀行、支付機構已經構建了較完善的個人賬戶體系,在這種情況下,很難說央行會捨棄現有的優勢去開發運營一種全新的賬戶體系,更可能是一種類似於兼容或並行的狀態。”黃大智認為,放眼百年,也許會對商業銀行產生顛覆性的改變,但在我們可預見的幾年、幾十年裡,這種現像不會出現。而在使用數字人民幣支付還是第三方支付這道選擇題上,王鑫考慮的因素主要是兩點:安全和便捷。

數字人民幣是法定貨幣的數字化,任何人不可以拒收。並且,數字人民幣有政府背書,在安全性上也比第三方支付平台高。央行數字貨幣研究所所長穆長春近日解釋說,數字人民幣和微信、支付寶兩者並非處於同一維度。微信和支付寶是金融基礎設施,是錢包,而數字人民幣是支付工具,是錢包的內容。數字人民幣發行後,仍然可以用微信、支付寶進行支付,只不過錢包裡裝的內容增加了央行貨幣。

黃大智認為,數字人民幣以餘額的方式存在於第三方支付平台中,從使用上並不一定會對第三方支付平台產生影響。但對交易流水的數據上可能會產生影響,因為目前部分第三方支付平台現在是通過分析交易流水產生的數據,作為提供貸款時信用評級裡的參考依據。未來數字人民幣通過第三方支付平台交易,交易流水可能不掌握在平台手上。

助力人民幣國際化有前提

對數字人民幣的正式推出,沒有明確的時間表,但在上週央行公佈的《中國人民銀行法(修訂草案徵求意見稿)》中,增加的“人民幣包括實物形式和數字形式”這句話給發行數字貨幣,提供了法律依據。

“數字人民幣=數字消費券?”有深圳用戶覺得,此次試水的數字人民幣紅包更像是一個消費券,對使用時限和場景都作了限定,“是否接下來的應用都是採用這種方式?”

劉斌指出,數字人民幣是人民幣的數字化形態,如果用來替代M0,那麼它的交易應等同於人民幣,不應該有使用時間上的限制。據穆長春介紹,此次深圳的數字貨幣試點,利用的是較為簡單的智能合約,實現現實支付功能,之後會利用更多技術。

此前學界曾討論過,央行數字貨幣是否要加載智能合約的問題。有專家表示,央行數字貨幣不應承擔除貨幣的價值尺度、流通手段、支付手段和價值貯藏之外的職能,加載智能合約將使得數字人民退化為有價票證,因此,要謹慎。

劉斌認為,數字人民幣的推進,要明確兩個基本問題。首先是數字人民幣不應改變人民幣的基本特性,或者弱化人民幣的某些功能;其次是要明確未來數字人民幣主要的應用範圍,“用於國內和跨境支付需要面對不同的問題,需要不同的技術解決方案和製度配套。”

IMF貨幣和資本市場部門主管阿德里安近期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表示,跨境支付涉及到數字貨幣完全可兌換的問題,在這方面國際層面還有很多協調工作要做。

2019年,人民幣在外匯市場日均交易額和全球支付中的份額分別位列全球第八位和第五位。我國的貨幣地位和中國經濟的體量並不相匹配。儘管人民幣已經加入SDR(特別提款權)的貨幣籃子,但和美元、歐元相比,人民幣國際化程度並不高。因此,一些學者期待數字人民幣能夠助力人民幣國際化,在跨境支付上下“先手棋”。

上個月,清華大學國家金融研究院國際金融與經濟研究中心主任鞠建東教授與該中心主任助理夏廣濤發表了關於“數字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新體系”的文章。他們指出,在中美經貿摩擦的大背景下,我國應該構建起以數字人民幣為媒介和計價貨幣的跨境支付結算新體系,打破美國對於美元跨境支付與結算體系的壟斷,從而抵禦外部金融封鎖引發的不利衝擊,保障我國金融安全。他們認為,數字人民幣跨境支付結算新平台在運行過程中的一個關鍵問題就是確定數字人民幣與其他法幣的合理兌換比率,因為這不但涉及對用戶的吸引力,而且還直接涉及資本套利的風險。

黃國平認為,數字人民幣在跨境支付領域的應用不單是技術問題,關鍵是涉及我國對人民幣國際化進度的整體安排。 “人民幣國際化不因貨幣形態發生變化就能很快推進。”劉斌認為,數字人民幣在他國的使用需要很多的配套制度,同時也會面臨當地監管部門的嚴格監管。

“央行數字貨幣本質上還是人民幣,助力人民幣國際化的前提還是人民幣在國際上是可信和被接納的。”黃大智指出,提高人民幣在國際上的競爭力,關鍵要看人民幣的安全性、流動性和收益性,“安全性最重要,這取決於一國的政治穩定,我國綜合國力有了明顯提升,人民幣有了升值基礎,收益性已經開始體現,未來人民幣在流動性上需要進一步提高。 ”